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实者慧

发布日期:2012-08-21  来源:孙美蘭

    作为现代山水大师李可染传人和后继者,都熟知“实者慧”三个字,但要继承,每个人的理解不尽相同,各自把握的精髓也迥然有异。
    郑炜说的上是“登堂入室”的少年弟子,是李可染艺术世家子弟中辈分和年龄最小的主攻山水的后来人。可染大师辞世那年,郑炜正在中央美院国画系读本科生研究山水画,知之者不多。今日,年轻的画家郑炜,山水、人物、书法,颇具实力,从艺20年,是凡“名过于实”的套路,始终与他无缘,然而展开他的作品,自会为之一震。霎时让我忆起“实者慧”三个字。
    20世纪70年代末,“文革”告终,可染先生要我往返于“师牛堂”,在前辈身边,协助整理他日思夜想的《谈学山水画》一文,后来成为系统性的经典山水画论。为此,先生暂时放下其他要事,集中精力,整整用了三个月时间,大功告成。工作期间,可染先生曾对我说:“有个年轻人要我题几个字,作为座右铭,我提了‘实者慧’三个字。”其后,李老应上海闵行中学之请,再次题写了这三个字。“实者慧”凝聚了一位艺术哲人对人生的思考,对艺术的非凡见解。
    当今还没有充分崭露头角的郑炜,在他近20年坚守的基本功方面,深深嵌入了“实者慧”三个字,开始闪现出喜人的光辉。他有一幅老树劲枝写生长卷,全以遒劲有力的线描结构而成,极尽前后穿插、左右交错之美。疏朗的叶,依仗干涩、有力度的笔触,
    以旋飞舞动之势,跳动着大自然的生命力。可染先生十分重视画树,认为树木是大自然宝贵的造物,一颗树画好了,就足以唱一出“重头戏”。老画家自己对画树有着特殊而深刻的体验,曾自我反省问:秋风瑟瑟,寒气透衣,有谁唯独乐于在此时坚持连年作树的写生呢?未料郑炜用他一摞摞毛笔纸上的写生树木,做了肯定的回答。
    长期以来,郑炜也有写生村舍和房屋组合的兴趣和耐力。按照可染先生的“七十岁总结”,山水画家除了应具备一般的造型基本功外,还必须掌握山水画专业的基本功。要对大自然山川及相关的社会生活景物作分门别类的研究。山、石、云、树、房屋、桥梁、舟船,直到點景小人,都要有长期积累,唯此在创造山水画时,方能呼之即来,得心应手。
    近年郑炜写生徽州民居,那自然的组合,整体的结构,在他笔下举重若轻。山墙、翘檐、黑白色块,借助方圆曲直、变化多端的线条,来踪去脉,表现的丝丝入扣,从容不迫。实中有虚,恰当地设置气眼,使严谨的画面透露着空灵的魅力。燕郊山村农舍,没有徽州民居那样的国际名气,而画家郑炜,却对它萌生出许多爱意:单是那依傍山势而上的石階,歪歪斜斜、曲曲折折的山路之间,巴掌大的一片山中空地,有一个石碾,景虽平常,也非凡手可及。古朴、静谧的北方山村,平凡中有了诗意,让人遥想,令人依恋,引入朝向有时被遗忘的美,看了又看。

    京郊十渡,是前辈大师李可染、张仃都十分欣赏的景区。他们对十渡天然博大的气势,山石肌理之壮美,赞不绝口。近些年,郑炜每每受命,带领美院或画院山水班学员,到十渡写生,他自己也满载而归。有一幅巨型山石群写生,最为精彩,气势磅礴,石层重叠,横空出世。画者激情四溢不可挡。画幅边沿,一行题记写道:自然造化,千奇百怪,令人震惊。区区数语,却强烈地铭记着青年画家为山石造像的心里感受。这里,我只约略点到郑炜画树、画民居房屋、画巨大的山石群三项,恕我借用一个关键词——“三足鼎立”。我看郑炜山水基本功已经“立”起来了。当然,山水写生,还不等于完善意义上的创作,但是,大量、系统、有创意的写生,为山水创作打下了扎实的基础,这是不容怀疑的。
    以我愚见,书法的赏评更难,但并非无规律可循。书法,作为中国特殊的一种艺术,表现性和抽象性很强。其审美品格在用笔、间架、意态、风神四个方面立体地呈现。郑炜用笔涩,起讫顾盼自然,求点画凝重而精神飞动,所谓“金铁烟云”是也,得益于李可染书法范式颇多。而黄苗子大师融会古今、瑰丽变幻、奇趣莫测,郑炜也有所心会。他近年所书曹操《短歌行》,16行,全以眼观手追定位,而疏密轻重,对比得宜,游行自在,求胆索魂,一气呵成,绝无力弱气暗之状。可谓代表作。
    中国书与画,历来为孪生姐妹,但通常将“书家字”与“画家字”区分开来评论,这是有道理的。书家之书重正本渊源,于传统体势基础上求创造。而画家之书,往往大胆破格,高扬个性,追求画意。郑炜书法正是如此,带有大幅度自由性、自创性。某些狂怪意味,则为新一代青年书画家之好逑,与日本崇尚的现代书法合拍。然而,郑炜之于书写性,敢于破格变体,强化夸张视觉冲击力,仍不弃传统渊源,仍注重精神层面的构思,注重审美形式的探索,如《高山流水》、《春华秋实》,颇为可观,想必是得意之作。《古风今雨》则略显荒率。有得有失,是艺术探求过程之必然。

   说到“画家字”,我忽然想起思聪病中赠我画册。少量题字,结体落落大方,用笔施墨浓淡婉转,很有些韵味,我暗中欢喜,脱口赞好。思聪淡淡一笑,轻声说:“字没练好,变点花样遮丑!还是盧沉的字比我好!”经思聪这一点拨,我忆起两位画家亲密合作的画,有些长长的题跋,像是盧沉写的。而思聪这样一位驰名海外的女画家,总持有一颗平常心,如此自然、坦率、幽默、风趣,令我当即开心,久久不忘。过后,我仍在追念。淡淡数语,情深莫名。是自谦?是自嘲?是扬长补短?还是心里深层在艺术上知不足的一种自我警示?
    前辈画家们异口同声地说:“做人要老实,作画不能太老实。”那么,“实者慧”三字座右铭,我把它看作开启人生智慧、求索艺术真谛的一把钥匙,想来要抓紧它,对准了锁眼,以洞见人生、艺术新天地,也不是一日之功吧!
    40岁初度的郑炜,准备出版画集,适逢“李可染诞辰100周年纪念”,今以“郑炜之路”代评、代序,诚心诚意为之贺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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